五十年的春与秋,转眼即逝,往事不堪回首,经历过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事情太多,大都淡出了自己的脑海,但五十年前几件刻骨铭心的往事仍然记忆犹新,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一)离别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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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2月23日,我承载着父母亲的无奈、痛苦和不舍,背负着三重压力(父亲单位施予父亲的压力,居委会施予母亲的压力,学校施予我的压力),含泪告别了父母,告别了亲人,踏上下乡之路。
早在2月9号那一天,我的三姐和我的妹妹在春节来临之前,就被动员去芒市插队落户了。我三姐是昆女中高中的学生,我的妹妹是昆二中初一的学生,下乡时还没有满十七岁。
我是家中的独子,一开始学校同意我缓走,后来为了追求百分之百的下乡率,多次上门动员,不惜采用各种手段,硬逼着我春节后必须下乡。为了我们三个孩子能互相照顾,根据我父母的意见,我没有到大多数同校学友插队的陇川,而报名去我的三姐和妹妹已经去到的芒市。
那天下午五点钟左右,我的父母亲,大姐,二姐和我,比平时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吃晚饭,这是一个沉闷的晚餐,大家都不怎么说话,母亲总是望着我,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断把好吃的菜夹到我的碗里。我很快吃完饭,拿起行李向家人告别,全家人逐个迈出家门。
我刚到院子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抽泣声,我回头望去,看到母亲颤抖着身体,仰天抽泣,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流淌。母亲的抽泣声撕裂着我的心,我只感到我的心在阵阵紧缩,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了眼眶!我知道母亲此时的痛苦和眼泪,这是长时间积压在心底下的憋屈和压抑,今天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近一个多月来,居委会隔几天就把母亲叫去开会。开完会后母亲回到家总是闷闷不乐不願说话,从不把开会的情况告诉我。母亲心中的委屈和憋屈我心里是清楚的,她怎么舍得再把家中的独子送出去。
我曾经听到过居委会主任对母亲的训斥:“就你的儿子金贵,别人家的能下去,你的为什么不能下?”母亲只能低头听着,从不敢争辩。好心的邻居们搀扶着我母亲,劝慰着她向屋里走去。我猛地扭回头,不忍再看到母亲悲切的身影,更不想让母亲看到我脸上的泪水,但愿我的母亲痛哭后能尽快恢复平静,心情会好一些。
父亲倒是挺沉静,一言不发,只是紧握着我的双手,欲言又止。大姐和二姐眼中也噙着泪水,抽泣着转身也回到了屋里,只有父亲静静地立在院子中,身旁有几个邻居陪伴着,他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陪我走出院子。
我理解父母亲和姐姐此刻的心情,知道他们不送我的原因。还好我父母亲的干闺女,我称其为表姐的张慧碧赶到了我们家中,一直陪伴着我,将我送上了开往广通去的火车。
踏进车厢,或坐或立的知青中,绝大多数都是昆明女中的学生,几乎每个女生的脸上都挂着泪水,伴着疯狂地捶胸顿足,相互拥抱,相互抹泪。看到这种场面,我无法控制住自己,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命运?谁能说清?谁能预测?谁能抗拒?谁能改变?只能听天由命了!
汽笛长鸣,车轮缓缓启动,此时悲切的场景达到了高潮,车厢内争先恐后探出的身躯和伸出的手臂填满了车窗的空隙,车窗外挥舞手臂的送行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撕心裂肺的喊叫着,跟随火车一直在奔跑,此情此景让我终生难忘,恍若就在昨天。
五天的风雨兼程,我拖着简单的行装,带着满身的疲惫和尘灰来到了我插队的寨子——芒市法帕区腊掌乡腊掌社一队,当天晚上我被安排住进了一位叫张波岩团的社员家里。主人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大的男孩已经有十多岁了,小的男孩刚学会走路。我想:这就是我下乡后的家吗?是我赖以生存的地方吗?我的归宿,我的理想,就这样注定了吗?思绪如海,我难以入眠……。
两个月后,社里为我们知青搭建了新房。我们寨子里的所有知青包括我和我的姐妹,都搬到了一起,过起了集体生活。
我们住的这个寨子,是一个环境十分优美的村庄。寨子依山而建,背靠着的这座小山方圆不过两三公里,山上植被很好,有形状各异的树木,有一片一片的竹林,还有很多灌木丛,向阳的一块坡地上种了很多菠萝和香蕉。
据社员们说山顶上常有孔雀栖息,进入山中能听到孔雀的鸣叫,有时还能看到孔雀的倩影。可后来我在这里生活了快两年的时间,从没有看到过孔雀的踪迹,也许,这只是村民们心中寄寓的美好向往!
村寨周围是一座座互不相连的小山包,之间相距不过几公里。每座小山的下面都有一个村庄,村庄里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的傣族人家,村庄周围都是较为平坦的农田。我们的村寨周围还有两条河流流过,并分布着很多条小沟渠,河水很清澈,流量也大,村里的农田就在河畔及沟渠的周围。高大的榕树,茂盛的竹林随处可见。
清晨,阳光初露,群鸟的奏鸣曲将你从睡梦中唤醒,只要一走出门,就能闻到沁人的花香和乡土的芬芳,扑鼻而来透入肺腑,让你顿觉神清气爽。此时的竹林还被晨雾笼罩着,竹林间透出的道道霞光,五光十色,十分美丽!待到晨雾散尽时,蓝天下的大地呈现出一派绿色海洋,令人心旷神怡。
美丽的村寨,丰饶的田园,可惜不是我的家,挡不住我对遥远家乡的思念和对亲人的牵挂!我常常想,如果我是这里的“土著”,土生土长在这里,我肯定会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亲人,我会永远安心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二)新生活的第一天
下乡的第二天早晨,我就跟随着寨子里的十多名知青一道出工了,任务是步行十多公里上山去挑柴。同行者中有我的三姐和妹妹,今天也是她们第一次上山挑柴。
我挑着女主人为我准备好的担子,担子两头各有一个竹筐,竹筐里装着两盒饭菜,还有一小块红糖。大家一路上有说有笑,相互询问着各自居住在村民家的情况,从他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他们刚到村寨时,被集中在村寨里奘房的院子中,院子里有一块很大的场地,是村民用来打谷或晒粮食的地方。
知青被安排一字形站立在场上,很多村民聚在一起,社长在向村民做介绍,村民们相互窃窃私语,围着知青仔细地观察,村长的话音刚落,很多村民立刻走到知青面前,含笑地牵着知青的手,说着知青们听不懂的傣话,把知青一一地接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后来她们才从芒市中学下乡懂傣话的知青口中知道,那天村长的讲话把知青们形容成了是一群没有爹娘且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
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大约步行了三个小时才来到山上堆柴的地方,此时大家已经感到很疲惫了。吃完带来的饭菜后,我们就开始装柴禾。凭着我在家中经常挑煤背米干重活练就出来的身板,又不甘心落于人后,更觉得是我下乡的第一天出工,应该好好地表现,给社员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于是就把两个竹筐装满胳膊粗细,一米左右长短的柴禾,挑上肩膀就开始下山了。
头顶灼热的阳光,身上汗水流淌,步履开始还比较轻松,慢慢地就感觉到担子越来越沉重了。下山后经过一个村寨时,大家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好卸下担子休息。同行的一个知青发现寨子旁边有一棵一抱多粗的“羊奶子”果树,树长得挺高,树枝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羊奶子果,十分诱人,树周围空无人影,周围也没有房屋,好像是一棵无主人的果树。
此时大家都感到又累又渴,希望有谁能摘下一些果实来解渴,于是我自告奋勇,担起了上树采摘果子的任务。树干很粗,好在有一棵碗口粗细的竹子斜靠在树上,竹子呈现出了深灰的颜色,看上去好像已经使用过很长时间了。竹子尖的一头伸向树干上端,看来这是老乡用来爬树采摘的“梯子”(其实这根竹子已经腐蚀了),只要踩着竹节往上爬,不愁采不到果实。
当我沿着“竹梯”爬到离地面三米多高的地方,伸手准备采摘果实时,“咔嚓”一声响,响得是那么突然,竹子断了,断得是那样干脆,我顿时四肢悬空,本能地伸出双手抱住了大树。怎奈树干太粗,再加上疲累,我已经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量,只能顺着树干向下滑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众人把我扶起来时,我感到我的胸部,双手的内侧十分刺痛,被树干磨掉了一层皮的地方渗出了斑斑血珠。
眼前摆着的这副担子,必须要挑回村寨,可我的双臂不能碰,一碰就是钻心的疼痛。思前想后只好把担子里的柴禾卸掉一半,忍着疼痛,伸直双臂请人把担子放到了肩上继续上路。
一路走,一路流汗,汗水浸湿着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痛。我强忍着疼痛,继续前行,感觉担子越来越沉重,只好一路走一路卸柴禾。
太阳快西斜的时候,我们终于看见村寨了,进入村寨口,发现有一群半大的小孩,她们分别站在路两边,拍着双掌,发出了朗朗的笑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傣话,我们低着头从夹道的人群中穿过。看看我自己挑的担子,每边的竹筐里只剩下了三根柴禾,再看看其他知青的筐里最多的一边不超过五六根,我妹妹的筐里面一边只有一根柴禾,我们都感到十分羞愧,羞愧自己太无能,太丢人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跟在我们后边挑柴的一群小普哨(小姑娘),赶超了我们,先于我们早早地回到了寨子,邀约了一群小孩“欢迎”我们进村。第一天出工就这样结束了。如此的不顺,如此的尴尬场面,会不会预示着我今后农耕生活的不顺利?
(三)两次“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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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的第二年,我遇到了两次“险情”。
第一次发生在春耕时节。当时,我的农活主要是犁田,每天早晨六点半以前起床,七点钟不到,饲养牛的那家村民会让小孩把牛牵到我的屋前交给我。这是一头纯白色的老牛,小的时候曾经被阉割过,脾气温顺,动作缓慢,犁田时很不得劲,不时要用鞭子抽打。
这天要去犁田的地方很远,我披上簔衣,背上工具,骑在牛背上向着我犁田的地点出发。走出村寨过了一座竹桥,我发现这头牛今天走得很快,不时还回头左右张望,一副很惊恐的表情。
我回头一看,发现有一头邻村的大黑牛跟在牛群的后面,不时昂起头加快着步伐,从其他犁田的牛群队伍中穿出来。白牛很害怕,开始奔跑起来。我一看不对,马上丢掉簔衣和套牛用的弯担,但已经来不及跳下牛背了,因为黑牛的角正对准了白牛的屁股,距离很近。白牛一路狂奔,黑牛在后面紧追不舍,地面扬起了滚滚尘土,我在牛背上就像蛤蟆一样伏着,身体一颠一簸地拍打在牛背上。
牛背很光滑,根本没有抓拿的地方,我尽力调整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避免被牛颠下来。此时的惊恐害怕不言而喻,心想如果我被颠到地上,肯定会被黑牛踩伤或被牛角顶死。还好前方有一条沟渠,这条沟渠大约有两米宽,当白牛正要跨越沟渠时,我当机立断,用尽全力脚蹬手推,越过沟渠,摔到了沟那边的田里。爬起身来看到白牛已经跑远,黑牛在沟对岸昂着头,喷着粗气,仰视着天空,一副胜利的姿态。
几位知青和黑牛的主人赶到沟边,众口异声的喊道:好危险啊,伤到了没有?听黑牛的主人说,两头牛以前打过架,结下了仇恨,今天相遇分外眼红,打斗在所难免。我被众人搀扶坐到了地上,身体不断地瑟瑟发抖。
过了一段时间,我崩紧了的神经慢慢放松了,感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的疼痛不要紧,只是难言之隐处的肿胀与疼痛让我担忧和揪心!
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庆幸躲过了一次“劫难”,今后的生活会有“后福”吗?
没想到,过了不多久,我又遇到了第二次险情。
“秧门”(指插完秧后)一关,一望无际的田野呈现出绿油油一片,为了保护好秧苗,村中的水牛和*牛都被集中起来赶到离村十多公里以外的山上去放牧。
秋收过后,再把山上的牛群赶回来。这一天,在山上苦熬的日子终将结束,我和七个社员带着满身的臭汗,穿着三个月没有清洗的一身衣裤,总算可以把牛群赶回村寨了。中午,老“宰龙”(老大哥)特别交代我,让我看好群里的一头小*牛。
这头小*牛特别活跃,喜欢到处跑,又喜欢偷嘴,见到青苗或是谷堆,总会偷吃一口。所以我要紧紧盯住它,难免还要常常使用鞭子教训它。
临近村寨时,它又偷偷地把村民家的南瓜藤从围墙边扯了下来,我冲上去扬手就是一鞭。我知道马会撩蹄子踢人,压根没想到牛也会撩蹄子。
真是霉到家了,就是这一鞭子下去,我的腿被小*牛重重地踢了一下,刚好踢到左小腿的穷骨头处,钻心的疼使我弯下了腰,仔细一看小腿上已经有半寸长的口子,鲜血在不断湧出。
我站立不稳,行走困难,还好这里离村寨不远了,一位社员给我找来一根木棍,我一跛一瘸终于跟随牛群回到了村里,自己草草地处理好了伤口,休息了一天,就开始下地干活了。
几天之后,小腿肿胀得难受,一碰就钻心的疼痛,枣子般大小的伤口处开始化脓,不得己只好去找赤脚“摩雅”(医生)治疗。他是我们村的会计,也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诊所就在他简陋的家里,屋里有一个小药柜外加一个出诊时用的红十字小药箱。“摩雅”是我们寨子里文化最高的村民(大约有小学文化),会简单的汉语,勉强可以和我们用汉话交谈。
那天吃完晚饭,同屋住的一位知青陪伴我一起去了“摩雅”家。“摩雅”一看,说伤口炎症很严重,处理完后必须要打针消炎,明天最好到区卫生所去治疗。他清洗完了伤口进行包扎后,就开始给我打针。
针水刚推完,我就感到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顿时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渐渐醒了过来,睁眼看到“摩雅”手脚无措,慌慌张张地在敲一个大管的葡萄糖针水管,陪我就诊的知青同学也是手忙脚乱地揑我的人中穴,“摩雅”的家人跑进屋中说已经叫了马车,可能车子马上就到。此时我已经是浑身无力,全身出汗,恶心想吐。
休息了大概一刻钟后,我被两个人搀扶着,带着“摩雅”从来舍不得使用的四支大管葡萄糖针水回到了家。
当晚“摩雅”还抽空来看望了我,据他说他用的青霉素针水可能已经过期了。不谙世事的我,根本不懂医药常识,不知道打青霉素针水,必须事前要做皮下试验的,否则……
事后,我越想越害怕,我是否闯过了一次“*门关”?我们村寨没有电话,村寨离区卫生所有三公里路,卫生所只有一位医生,晚上从来不值班看病,医院有八公里路程,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如果那天晚上发生了意外,我只有到阎王殿报到了。如果真“挂”了,这又算什么呢?难道还能追责“摩雅”?知青的命是“不堪”的,最多就算是一次意外事故,能得到五百斤稻谷补偿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四)泡温泉的遭遇
干农活的劳累,物资的匮乏,生活的艰苦都不算什么,我们都能挺住,有时还能从苦中取乐,我们最不能忍受的是外界对知青的歧视与迫害。
记得在一个皎洁的夜晚,明月当空,照得大地如同白昼,我和村里的几位知青相约到部队的温泉去洗澡。离村寨不远的地方有两个室内温泉和一个露天温泉,路程稍远的是一个民用温泉,由当地部门管理,另一个温泉离我们村寨最近,步行四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由驻地部队管理。
部队温泉的旁边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榕树复盖着一个露天野温泉,温泉的出水口湧向旁边的一条小溪,出水口已经被附近的村民用青石堵住,周围都用青石垒好,形成了一个30多平米的圆形温泉池,池底铺满了一层白沙,泉水不断从白沙中冒出,形成串串水泡,十分壮观。
这里是附近傣族村民的天地,他们不忌讳性别,每天清晨和傍晚共同享受着大自然赋予的这个开心乐园!
管理部队温泉的是一对老年夫妻,大约五十多岁。我们去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一些部队上的*人,*人中有些年轻的战士年纪跟我们差不多,这些*人都挺热情,会邀请我们跟他们一起进到屋内共浴。
屋内有两个大池,几个淋浴喷头,我们去泡大池要购买两角钱的票才能进去,可我们这群知青都是一贫如洗,两毛钱对我们来说,差不多就是我们干一天农活的所得,哪有钱去买票洗澡。
平时只能在外面的储水池中用脸盆舀水胡乱洗一洗,时常会受到老头驱赶。我们又羞于去大青树下的露天温泉去洗澡,只好常到这里偷着洗漱,能混一次是一次。
这些*人邀请我们共浴,老头会来干涉,可当兵的根本不去理会他,说我们是他们部队的家属或是朋友。老头拿这些*人没有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进去。
这样几次后,老头对我们产生了仇意,处处刁难我们,当兵的一走,他马上把我们赶出来。
有时候我们来洗澡,当兵的没有来,我们会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进去泡澡,一旦被他发现他立刻会大喊大叫地把我们的衣服丢到地上,赶我们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们是没爹没娘的穷*,跑到这里来是混吃混喝的。我们自知理亏,任凭他怎么骂,都不敢吱声。
皎洁的月光照着大地,微风轻轻地拂弄着我们赤裸的身体,一盆盆温泉水浇在身上,舒服极了。
一起去泡温泉的知青当中有一个是昆明五中的,姓古,我们习惯叫他“古董”。他个子较矮,但身体敦实,皮肤出奇地白,常年剃一个平头,动作比较缓慢,说话慢声慢气,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透着真诚与善良,给人的印象就两个字:憨厚。
“古董”不善言辞,从不会跟人争吵。知青们常聚在一起侃天说地,胡嗨乱吹时,他总是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从不插嘴。
“古董”还没脱衣服,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身旁,悄悄问我是否有纸,我回答说没有,他也没问其他同学,转身就离开了。
过了不长时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喊叫声,我回头看去,在离我们不远的澡堂旁,老头紧紧抓住“古董”的手,“古董”手上还拿着一条刚从墙上揭下来被风吹得飘飘欲坠很陈旧的语录纸条,老头狂叫:“抓到了一个现行反革命!”,并叫他老伴打电话叫人来。
我赶紧跑过去,其他同学已围了过来,大家一起劝说:他不是故意的,让他认个错,你就放了他吧!老头却执意要把“古董”扭送到区*府。我只好上前使劲掰开老头的手,示意“古董”赶快离开。可“古董”手上拽着那条标语,双腿瑟瑟发抖,不敢离开半步。
当晚“古董”终于还是被送到了区*府,第二天下午,村里通知所有的知青到乡*府去开批判会。我没有去,也根本不想去,批判会是怎样进行的,结果又如何,我不愿问,也不想知道!反正这样的批斗会在下乡之前,我已经看多了。
那天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屋内,夜晚,我出门坐在房屋边竹凳上,仰头望着夜空,千头万绪的事情在脑海中涌动,无数“想不通”的纠结与愁绪伴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从那天的批斗会以后,“古董”变了,变得更胆小,更沉默,先前明亮的双眸泛着的光彩已消退,眼中游离着一种恐惧和呆滞,只会低头拼命干活,不敢直视旁人的眼睛,话更少了,也不跟在我们周围傻傻地微笑,听大家侃天说地了。
这件事发生不久,我终于办理了病退手续,离开了这片让我经历过痛苦,抛洒过汗水,流淌过泪水,以及多少日夜思乡情怀的地方。回昆明后我很快找到了工作,结婚成家并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平和温馨。我的三姐和妹妹也先后回到了昆明,组建了各自的家庭,生活过得也很舒坦。
几十年来我一直没有再见过“古董”,年初曾听说“古董”早几年已经办理了病退手续,回到了昆明。
后来,有人曾在昆明的某个商场见到过他。他已经是银发稀疏,十分蒼老,背驼得很厉害,在弯腰扫着地,一见到熟人马上就有意地回避。
我听说后,曾经到这个商场去过几次,想跟他见上一面,可惜一直没有如愿。去问商场的员工,员工说不久前曾经有过我描述过的这个人,好像是临时工,早就不见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去向。
那个时候的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铸成一生的悲剧!而且是那样的彻底,那样的悲切,那样的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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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流水般在流淌,半个世纪已经过去,如今我时常会回忆起下乡时的那段经历。虽然我们的青春年华艰辛而苦涩,甚至悲与痛时常刺痛着心灵,但那段经历也让我懂得了很多,让我学会了包容,释怀与感恩,懂得了珍惜与珍爱。同时,也强健了自己的体魄,有了更强的生存能力。
记忆昨天,你才会更加珍惜今天!我的傣乡插队生活经历,是我永远难忘的青春记忆。
(知青情缘荐稿,编辑:刘乐亮老师)
作者:杨铁林(昆明初中六七届3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