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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6/5 23:32:00

过年是“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的悠悠思念;过年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热闹欢乐;过年是“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草写桃符”的喜庆吉祥。儿时年味儿十足的春节,已成为回不去抹不掉的记忆,如今却苍白无力的寻找着,寻找着……

三星正南,快要过年,腊月将至,年香渐浓。游子的酣睡中,嗅到遥远的故乡刚出锅的年糕香气正朝着我幽幽飘来;看到杨柳青年画那老寿星栩栩若生;听到大地红牌的鞭炮声声把每一个困的东倒西歪守岁的人们惊诧而喜;触摸到妇女开拖拉机图样的一元压岁钱把我从梦中叫醒。虽说在那个贫困的年代,过年却有着满满的仪式感,沁人心脾,催人泪下。现如今,向塞外抵京的雪花灵魂发问,是谁偷走了我儿时的年味儿?

我的故乡—坝上张北,正处在诗歌“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中的阴山山脉东段。阴山山脉和大马群山分割成了坝上坝下,北京来个五六级的大风都是从这里刮过去的,也是华北地区的“北极村”。

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动了坝上高耸林立的大风车,在转动的时光缝隙里,我看到一幕幕熟悉的过年情景。曾记否?义和美村那沟里的河滩,东山的太阳,插满银针的树挂,连绵起伏的庙庙梁,就算吴道子再世也难画。还有那街里墙根底下站蹲的老人,嬉戏玩耍的小伙伴……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城镇化发展的进程中逐渐被吞噬……

随着风车转动,拉开了我记忆的帷幕,时光回流到一九九七年腊月二十。年关将至,西伯利亚的寒流从这里路过,在贫瘠的土地上肆意的刮着白毛风雪,一缕缕白色尘烟娆娆狂舞。行人道上如是地震一般,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缝如众蛇爬行,这无疑是冻裂的。

腊月二十这一天,父亲和村里加工豆腐的段大爷都戴着大檐帽,卷着老旱烟,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豆腐。豆腐坊飘出的清香味儿钻出窗户缝弥漫在村子里,街头玩耍的小伙伴们,停住脚步,屏气凝神的舔着被北风虐过的嘴唇,情不自禁的朝香气飘来的地方而望。豆腐出锅了!我迫不及待的捧着一小块豆腐吸允着,如同甘甜的乳汁,细嚼慢咽的舔舐着,父亲笑着说我没出息。段大爷低着头抿着嘴说:孩儿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块豆腐,叫孩子吃吧!我才不管那么多了,豆腐到手,香甜可口,谁也甭想把它从我手里夺走。吃完豆腐,父亲挑着大箩筐装满了的豆腐回家了,一筐做冻豆腐,另一筐是鲜豆腐,猪肉粉条冻豆腐就是一道开胃菜,这“铁三角”不知何年何月汇到一起,从此老百姓不让其分开了。

父亲回到家,刚放下担仗,正在拉风匣子的母亲催促着父亲:“赶快把杀猪刀磨一磨,明天咱们村好几家杀猪的了,还不赶快请人给咱们杀猪”?父亲永远是不急不躁的拿出磨刀石磨着那把爷爷传下来的“宝刀”,嚓嚓的磨刀声让我和妹妹不寒而栗,我们俩一溜烟的跑去猪圈,看望那头即将为年而献身的黑猪,脸起惘然,心生怜悯。黑猪对自己的死期浑然不知,两个圆溜溜的鼻孔喘着粗气,吼吼的要吃的,活出了生命最后的洒脱。

第二天,磨刀霍霍向猪羊。妇女们烧了一大锅开水,老爷们儿抓猪,母亲把我和妹妹关在里屋,不让看到这血腥的场面。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们趴在结满鲁冰花的窗户上,吹几口哈气,做出个临时望远镜,好奇而又恐惧的凝视着杀猪这一场面。黑猪挣扎着,怒吼着,惨叫着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其声振聋发聩又撕心裂肺。突然,看到瘦弱而又笨拙的邻居大叔,被刚刚放到皮车上的猪一头顶撞出去两米远,滚了一身的雪。黑猪被五六个老爷们儿按倒了,二大爷瞅准机会一刀下去结果了它的性命,黑猪一动不动了。妇女们把滚烫的热水一盆盆端来,泼到猪身上,猪粪石发出嚓嚓的褪猪毛声,猪血顺着皮车缝隙里流下来,染红了地上的残雪又瞬间冻凝成黑紫色,引来了小花狗的闻嗅着,久久不肯离去……

方方正正的红漆桌子热炕头上摆好了,大塑料桶散装白酒在炕头上格外显眼,感觉那酒比现在的五粮液好喝多了。香喷喷的杀猪菜端上桌,自产的白菜豆腐粉条新鲜和猪肉,加上猪血灌肠,那就是山村里今天的最硬的席面,那混合型的香味儿让人至今怀念那一口。

腊月二十二的一大清早,积雪路上被大风吹的干净了不少,多数人家开始打点心。

飞鸽牌二八大杠停在院子里,父亲戴着爷爷传给他的狗皮帽子,两个铁筐在车后坐架上一边一个,装满了幸福,父亲推着自行车快速跑了几步,一个熟练的越马式,右腿从前大梁上垮了过去,一溜烟的和打点心的人们相跟着,朝着八里地的深胡洞村而去。在当时,深胡洞村有当地著名的糕点加工点,也是农户自己家开的,生意红火。来自各村打点心的人们络绎不绝,有时候排队到深夜。

夕阳西下,映红了高耸圆润的草垛。吃过晚饭,全村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在街里头捉迷藏,放摔炮,搭人梯掏麻雀,一直嗨到深夜,最后被父母揪着耳朵领回家才算一天结束!

大早上被冻醒了,原来炉火早已熄灭,我卷缩在冰凉的被子里不敢露头,这时候被母亲的谩骂声加笤帚疙瘩催起床。母亲借来了木制的饸烙床子,准备压粉条。今天恰逢腊月二十三,迎来了北方的小年,当然南方过二十四。在我们家乡,小年几乎都是压粉条,小孩吃麻糖,祭灶神的习俗。张北的土豆非常有名,远销全球几十个国家。土豆不仅仅个大高产,而且沙面沙面的,制成淀粉再做成的粉条非常筋斗。我和妹妹趴在饸烙床的压杆上,用胸膛压住,偶尔两腿抬起腾空,嘎吱嘎吱的挤压出一把把,银白生生的新年粉条。把粉条团起来,放在大笸箩里,放在房顶或者仓房冻起来,这可是一正月的百搭美食,一团团白花花的银团分批次走上餐桌,象征着寿命长长久久,做人清清白白。

饴糖是中药的一种,也是小年这一天风俗甜品,俗称麻糖。关于祭灶神的故事想必都知道,向天庭汇报今年收成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麻糖粘住孩子们的嘴,生怕到对天庭乱说话,就这样年年听着母亲讲着传说故事,半信半疑的却把嘴粘住了。显然对我没起作用,依旧是个漏风嘴,容易乱说话,时常出洋相。傍晚时分,村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炮仗声,家家放炮是为了祭灶神,震的老牛瞪大眼睛,发出哞哞声,大鸡小鸡全都钻进鸡窝,吓得妹妹捂起了耳朵跑开了。

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这一天几乎都回到村里,赶在小年夜和家人团圆。小年也是小团圆,老家非常重视这一天。由于当时通讯条件较差,在这一天里年事已高的老妈妈,裹着头巾,佝偻着身躯,站在村口踮起脚尖,折手眉上遮住斜阳,深情地眺望着还未回乡的游子。看到不远处回来的人都像极了自己的孩子。她们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但从不气馁,而是喜笑着迎着西北风从容不迫,恨不得把天涯望穿。

村子里的大喇叭虽然音质不好,那也是神一样的存在,伫立在村中心,传递着消息,播放着新闻,甚至发出命令。那天,不知大队哪个时髦的值班老头,竟然放出了流行歌曲:《笑脸》、《冰糖葫芦》、《大头皮鞋》、《离家的孩子》等一首首动人的歌谣,赋予了村庄新的生机和活力,年轻人哼哼着,追赶着潮流。

这不么,听说猴哥骑着刚买的钱江25摩托车回来了,二柳领着新媳妇儿回来了,一时间就上了村里的“热搜”,人们纷至沓来的看稀罕去了。毕竟一年半载的没见面了,一是想念,二是好奇,三是听听出门在外的故事,顺带试探一下兜里鼓起来了吗!

例如,举子哥露出了裤腰带别着的摩托罗拉牌传呼机,顿时惊艳了小伙伴们,你看看,他看看,个个心里直痒痒。这意味着举子哥已经走在我村通信时代的前沿。这是注定是时代的产物,从此村子里不断接收着外出的年轻人带回来的新鲜事物。次日一大早,父亲和邻居家的大爷大叔们准备去进城置办年货,院子里的停着一辆辆他们结婚时买的二八大杠,父亲一口口的吐着才气,用打气筒呼呼的给自行车注入“肺活量”,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军大衣,皮帽子,二八大杠,铁筐,这是村里老爷们特有的标准装备,七八个人骑着车迎着五六级的西北风,嘎吱嘎吱的压在雪地路面,一条条车辙画满了一家人对年的祈望。

天真无邪的孩子们有的手里拿着做成的风车,捂着耳朵迎着西北风奔跑着;有的取下腰上别着的弹弓时不时的向麻雀发射着“喀秋莎导弹”;有的伙伴拿出链条洋火枪打出火花吓跑了溜达的小鸡。夕阳西下,全都在村西头背风的石头墙下挤猫猫,执着的等待着盼望已久的年货。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孩子欢呼起来。远远望去,年货车队如一字长蛇阵,父辈们步履蹒跚的推着满载年货的自行车向村靠近。孩子们都一窝蜂的迎上去跟着自行车后边,一般帮父亲推着车,含羞带怯不停的问,都买啥啦……直勾勾眼神从未视线不离开年货一直到家。

琳琅满目的年货摆满热炕,都不够眼睛看的。年货里有我和妹妹新衣服,没有父母的新衣服,只有父母两双红袜子孤零零的放在炕尾。有大地红牌的鞭炮,闪光雷牌花炮,还有红皮的“二踢脚”炮仗。各式各样的年画,有明星杨钰莹、毛宁、老寿星。各种干果和菜品应有尽有,就像搬来一个商店一样。我试穿着新衣服就是不肯脱下,被母亲唠叨了几次,最终不情愿的脱了下来。

腊月二十五,蒸年糕,我们家乡的年糕不同于南方的糍粑打糕,而是由黄米,也就是五谷之一的黍子做成的。黍子是自家地里自产的,金黄金黄的,得名黄米面。做年糕需要在大笼屉上一边蒸面粉,一边撒面粉,一层层黄米面最终粘在了一起。父亲每年都负责拉风匣子,烧火也是讲究的,火候要掌握好,撒面也要均匀。屋子里雾气昭昭,好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仙界神游一般,能见度几乎为零,站在身边不见人,只听水汽滚滚声。烟气从烟囱冒出去,水蒸气从窗户窜出,两者与六七级的西北风翩翩起舞,霎时间神游整个村庄,如仙界一般,这混合型香味便成了我最美的年味儿。

母亲怕我们碍事,年年都把我和妹妹关在里屋。母亲搬过来一个大瓷盆,把蒸好了的面团放进去,双手蘸着冰冷的水,在面团上挥着“少林拳”和“降龙十八掌”,拳头刚猛有劲,拳拳到肉,这样捶打出的年糕才筋斗。半晌功夫,金灿灿的面糕就做好了,面糕中间撮个眼儿,倒入一大滴胡麻油,貌似聚财的意思。筋斗的面糕油油的,滑滑的,铲一块先给我们吃,蘸着白砂糖,香甜可口,口齿留香,刚放到嘴边,就到了肠道里,那叫一个地道。忙完一天,吃过晚饭。夜静悄悄的,银河系银白色的一条飘带如同嫦娥甩出来多情的腰带,不勾情也勾魂。夜空低得好像就在屋顶,好似唐僧身上的袈裟,让人炫晕沉醉。故乡的星空尤为壮观,星罗棋布,光彩夺目,美得容易灼伤眼球。正如元代诗人唐温如的诗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寂静的山村被点亮了,同时也点亮了我的梦想。

腊月二十六:大扫除,洗床单被罩,贴窗花。母亲一下一下的刷上稀释了的白土。父亲和我把要来的新报纸方方正正糊在顶棚上,一张张报纸用笤帚把它扫平,顿时屋子里亮堂了不少。母亲裁剪出的窗花虽然没有现在超市卖的华丽,可是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图案。母亲刷上浆糊,匆忙去往院子里,踩在凳子上,冲着在屋子里的我大声喊道:正不正,正不正?楞是把我看成了斗鸡眼,分外的喜庆。屋里的年画也焕然一新,明星画占据了我家最醒目的地方,左边是毛宁,右边是杨钰莹,侧面还有杨柳青传统年画,两毛钱一张的年画,贴上去是那么的高逼格,那样的年画总是让我看不够。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一张张彩纸铺在热炕上,农村妇女灵活的挥舞着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的裁剪出精美的七色岁钱。张大妈大婶们拿起自己剪好的岁钱,笑的合不拢嘴。今天,村里还有很多人家,都在忙着炸麻花,炸果蛋子(糖枣),江米条,芙蓉糕。农家土炕功能齐全,今天就成了最大的面食制作台面:一根根指头粗的面条在巧妇的手里悬绕拧成麻花;一颗颗果蛋子圆溜溜的像极了瞪大了的牛眼睛;芙蓉糕上的覆盖“瑞雪白”点上“红灯记”。

写春联就来到我村赵振海家,他家堆满了各家各户的春联。一支年久的毛笔,一根条墨格外醒目。他是村里老一辈中的文化人,年年分文不取为乡亲们写着,把写好的对联晾了一炕头,火炉烧的很旺,把刚写好的春联烤干了。刚进门的男人们摘下棉手套,双手烤着炉筒子,看着炕头上的春联喜笑颜开,好运貌似马上就来。

一九九七年最后一缕晨曦还没有爬上我家的石头墙,除夕如约而至。全村的人们都要穿新衣,打扫院子、把水缸灌满、贴春联、祭祖(接神祖)、院子里大铁锅炖牛头等。

除夕到了,普天同庆。零下二十多度,没有风丝,太阳普照大地送来吉祥,家家户户的炊烟直上云霄。十三岁的我穿上新衣服,抡起大扫把卖力的一边扫院子,一边听着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还有巷子里人们相互的问好声。这时候,火炉上铁锅里的白面浆糊变得粘稠了,用筷子一挑还拉丝儿。“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把春联挨个刷均匀,我每拿一张春联都要提前给我这个人肉汽车快速的挂个五档,超速跑出去贴上,虽然只有几十米,可耐不住零下二十多度的冷空气,不然半道上就冻硬了,这样容易弄坏春联。父亲早就在那里拿着笤帚等着,我一贴他一扫平,到底是爷俩,配合的都这么默契,简直就是黄金搭档。妹妹比我小七岁,似懂非懂的年华,则是跟屁虫的一样的跟我乱跑,还会被受到惊吓的老母鸡绊倒。

就这样,一张张红通通的春联把整个院子都贴满了。大门口两侧的门垛上写的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牛圈上方贴着牛羊满圈,牛角上还栓了红布条,顿时让我想起了卖身的喜儿。鸡窝上方是鸡肥蛋大。我家唯一的豪华客运加农运为一体多功能座驾上贴着日行千里。六畜兴旺,普天同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景词汇啊!村里还有一个不识字的老人,把牛羊满圈贴在家门上,这不闹了笑话!人家笑,他也笑,揭下来重贴福气也能到。这一天,我们老百姓把愿望和祝福写在春联上,把努力的决心暗暗的放在心底。

水缸里的水都是父亲一趟趟,一桶桶,从东边三百米的古井挑来的,那时候的水是那么的甘甜,水缸里已经满满当当,什么都要讲究一个满字,但是不能溢出来,溢出来漏财。

这时候家家户户,基本开始炖骨头。人们从张北县城买一些牛头牛蹄子羊头,有的人家是拿粮食置换的。牛羊大骨头在干净的院子里开始加工,院子里的火堆燃起来了,刺鼻的燎毛味儿中我生出一种怜悯,真是硬了那句话:“你不吃我不杀”,坝上人的眼里,过年吃这些才是硬菜。父亲把这硬菜洗洗刷刷干净,一边放入架好的大铁锅。火旺了,父亲把牛羊肉放进去,再放上花椒大料等佐料,再扣上一个大锅。里面发出了咕嘟咕嘟地声音,飘出了十三种香气,村子里家家户户煮肉的香味儿在山村回荡着,幽幽暗暗反反复复的香气让人闻了垂涎欲滴,醒脑提神。家家户户这样过年的烟火气浓郁的纵横捭阖,与春联的墨香味儿、各家的炊烟味儿、孩子们放的鞭炮散发的火药味儿等交织在一起,好一个充满烟火气的春节。

牛羊肉皮厚,需要煮上一天,父亲叫上我去给祖宗上坟,父亲胳肢窝里夹着一大把胡麻柴,我跨着箩筐,箩筐里装着各种贡品和一沓冥币。祭祖完毕起身,父亲笑嘻嘻的把请老祖宗的话交给了我,让我喊太爷太奶,跟我们回家过年吧!这句话喊的我不寒而栗,后背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回去的时候一直不敢回头看,只有脚步声成了唯一的心灵陪伴,到家后发现狗皮帽子湿了一大半。这时,父亲在堂屋摆好祖先神位,用几双筷子支起来四个三菱形状的冥币,上香,上供品,再磕头。院子里放了一根二踢脚,这就等于把祖宗请回来了。人们陆陆续续的都放炮,说明各家老祖宗都没走错门,都回老家团圆了。我再想,老祖宗年后怎么送走呢?不走了咋办?哈哈!

父亲把煮好的牛头捞出来,坝上农村风俗,今天晚饭就吃它。如果非给他取一个饭名,都叫啃骨头。

吃过年尾最后一顿晚饭,母亲把初一早上所有用到的吃到的年货都拿了出来,因为风俗传说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不能揭开柜子。不大的家里堆的好像杂货铺,我也跑去离家一里地的后村供销社找任万年爷爷买来一瓶小香槟,一边走,一边舔着瓶口,那才是舌尖上的美食,只有过年才有权利喝上一瓶,平时连味儿都闻不着,同时给父亲买了一块六毛钱一瓶的康保老窖。

我摸着黑回到家后母亲忙着包饺子了,母亲找出一分钱硬币,洗干净一个,放到饺子里包好,按照当地风俗说:“谁吃到谁有福气”。就因为这个传说,我偷偷给饺子做了记号。

晚上六点多了,离不开的是串门子守岁,不足人的小村庄里这时候沸腾了,无论男女老少,都东家进,西家出,哼着歌,来个全村总动员。年轻小伙子们个个穿的西装革履,头发油光锃亮,扎着领带,一股子煤老板的豪横态势。除夕夜伸手不见五指,跑的快的孩子总能撞上人。小伙子也有可能撞到暗恋的小姑娘,那绝对是一次情窦初开的神秘约会。村子里夜不闭户,家家灯火通明,好像等待着什么!人缘好的人家则是人满为患,人们炕上一堆人,地上一堆人,孩子们更是挤破了门也要往里钻,多年来的习俗,没听说有谁家厌烦过。

你可能会说春节晚会,那岂能错过?我家是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个中央台,一个河北台,大风一吹电视信号杆子晃晃悠悠,电视机的屏幕上总给你飘点雪花。我家年年都会去有大彩电的人家守岁,毕竟村子里有大彩电的也就那么几户人家,除夕夜几乎都得挤爆了。

家家户户都会多少给小孩子们一把糖果塞到新衣服兜里。富裕户老陈家,盘子里那海棠果,山里红,红的发紫,格外喜庆。让人响起了当地的民瑶:“海棠果,山里红,大板姑娘爱后生,先给衣裳后结婚,后头跟了个介绍人,介绍人喝完酒哼哼哼……

村子里一夜都是动静,去谁家的院子里都是五彩缤纷的世界,老式的手电筒的光芒忽隐忽现,孩子们小彩灯也成了除夕夜最炫的霓虹,同时也成为村庄黑夜里最暖最有生机的亮点。

我每年都在前街的刘大爷家守岁,他家那一根弹簧自主研发的自动门,开了关关了开,从来不和人们说拜拜。他家的炉火最旺,烧的炉子通红,烤的我脸蛋儿一阵阵发热,一个劲儿的去水缸里捞冰碴子吃。坐在炕沿上的大人们抽着过年的好烟,有官厅烟,迎宾烟,山海关……

一年一度春节联欢晚会如约开始了,赵忠祥倪萍热情洋溢的说着开场白:观众朋友们!这里是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一系列祝福的开场白把春晚一次次推上了高潮。赵本山、范伟、高秀敏的小品《拜年》引得嗑瓜子的大娘大婶仰头大笑,一个老汉抽着烟笑的呛着了,嘴角还残留着一根烟丝也不擦掉。冯巩和牛群的相声包袱抖个不断,大娘大婶们都是他的粉丝,冯巩一直就是中老年父女的专业杀手。一首首“老歌”呼唤着一九九八,尤其是《相约九八》这首歌,那样应时应景。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不知不觉中春节晚会接近尾声,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赵忠祥倪萍和飞亚达报时同步,倒计时开始了,十九八七……过年了!这一刻,大地回春,春满人间。已经来到一九九八年,主持人宣读祝福语:阖家欢乐,恭喜发财……困的东倒西歪的守岁人,也被县城传来的烟花爆竹声激起精神来。

我们出了刘大爷家,天外飘来了晶莹剔透的雪花,洋洋洒洒飘在村庄里。哇塞!雪花来到绝对是意外惊喜,无疑是一种吉祥。正所谓:“瑞雪兆丰年嘛”。我们回到家,坐在炕上继续守岁,谁困了就会穿着红袜子的脚丫子提醒。四更天一过,村子里开始陆陆续续的烤旺火了,爆竹声声辞旧岁,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被一堆堆旺火点亮了,家家户户点上一大堆胡麻柴,胡麻柴被烧的滋滋作响。这时,四叔家也点起火来,听见四叔教我老弟放窜天猴,闪光雷。我家放的二踢脚飞上天,玻璃震的直哆嗦。我用木棍挑起大地红的鞭炮声,捂着耳朵,斜着眼,咧着嘴,那叫一个酸爽刺激。一颗颗闪光雷嗖嗖的飞过头顶,朝着南天门而去,咚的一声炸开了花,我的心里也跟着开了花。放完炮,全家人都伸出双手围在火把周围烤旺火,寓意是烤去去年晦气,接收来年兴旺之火。

烤完旺火,我们进了屋子,红油漆的炕桌摆好了,花生、瓜子、核桃、黑枣、红枣、糖块、蛋糕、桃酥、芙蓉糕、麻花、江米条……满满一桌子,红糖水每人一杯,我不爱喝红糖水,母亲说喝掉它红红火火,有谁能拒绝这样的美好呢?一家人盘腿而坐,简单的每个盘子里的年货都吃一点。

这时候开始给父母拜年了,我光顾着吃了,早就忘这事儿了!还是父亲提醒的,我就和妹妹一前一后的给父母拜年,父亲母亲依次还礼说道:“孩子你也好”。说着随手把准备好的压岁钱分别给了我们,都是绿色的两元钱,那给我和妹妹激动的,说明可以自由支配了。渐渐的轮到公鸡最后一次打鸣了,催人早起的公鸡今天失算了。

当一九九八年第一缕晨曦缓缓的把黑夜吞噬,由上而下的光芒从东山顶上向喜庆祥和村庄扑射,院子里的春联,红艳艳的窗花,仿佛都镀了金。此刻,母亲开始忙乎新年饭了,七拼八凑几个菜,就连大白菜也端上了桌,父亲和母亲都喝着小酒,我和妹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尘封一宿的小香槟。父亲斜视我说:别都喝了啊!喝多了就喝醉了。外屋大锅里的水饺,白白胖胖的在跳舞,我迫不及待的找我那个做好记号的饺子,都给把饺子肚皮划破了,愣是没找到,被母亲瞪了一眼,因为今天不能骂人,如果在平时又挨一顿打。最后还是被父亲吃到了,那是父亲吃的第一个饺子,就咬到了硬币,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一动不动,眼睛来回得扫射,然后流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用手把硬币从嘴里轻轻的拿了出来哈哈一乐。气的我和妹妹哼哼半天,然后父亲又偷偷把两个硬币分别塞进其它饺子里,这我们兄妹俩才吃到,吃到包着硬币饺子那表情和父亲一个样,现学现卖。多年以后,事实证明父亲也真是个苦命的人也是个有福之人。

家家户户吃过年夜饭了,火红太阳从东山上升起来了,放射出的光芒新的传神。大年初一头一天,小的给老的拜年,这时候开始按照辈分顺序给亲属拜年,无论多远不能乱了纲常。我每去一家都有一元钱,还有腰米子~口袋的意思,装满了糖块花生,从那时候自我感觉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吧!过了几年才知道,其实这都是父母用钱换来的!后来我就把亲戚给的压岁钱,都尽可能的“交公”。

俗话说,不到十五年就不算过完!我村的元宵节不比城市里,村子里没有猜灯谜,也没有社火表演,更没有焰火晚会,唯独我们村子里的元宵节格外的红火。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轮明月出自东山顶上,皎洁的月光洒下来。村子里再一次沸腾了,村子的中心的广场上,全村人都集合此地,人们把烟花爆竹通通都拿出来,家家户户拿出木头树枝围起来做成篝火晚会,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一部分有才艺的人载歌载舞,扭着跳着,都来个即兴表演,总能把人们逗的哈哈乐。小伙子小姑娘们在人群中时不时的抛着媚眼,久久不肯离去。正如诗词里所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这样,红红火火的过大年,热热闹闹的元宵节,在人们欢笑中,在最后的爆竹声中把一岁除尽了。祥和喜庆的年就过完了,永远过不去的只有我们代人深深地回忆!

一九九七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转眼到了疫情之后的年。思乡心切的我在腊月根儿里再次回到生我养我的这个村子走一走,看一看。找到了被拆掉的老屋,找不回曾经的年味儿。唯独屋后老树上的喜鹊向我诉说着村里发生的故事。眼前呈现的残垣断壁,那是游子一条条残破不堪的梦境,只有干涸的古井静静的守候着村庄,直到耗尽最后一滴眼泪……

如今村子已经不在了,老百姓都享受到了国家异地搬迁的福利,住到了阳光明媚的楼房,多少人实现了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梦想,我们歌颂着共产党仰首阔步走向未来。

张北的风还在无休止的刀割似的刮着,漫山遍野的大风车和我一样忙碌着,转动的缝隙里的岁月流年随风而变迁,唯独不变的是我心坎坎里故乡那深沉的年味儿。我仿佛看到东山上的太阳一次次冉冉升起,正在穿过这片多情的土地向西而去,在原野上射出一道道幽暗的掠影,给出了岁月横流过物非人非的凄美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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