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非朱非墨
《易传·文言传·坤文言》中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这段话翻译成现代文是这样的:积善的人家必有多余的吉庆泽被后世,积恶的人家必有多余的灾祸贻害子孙。
臣杀君、子杀父,不是一朝一夕偶然发生的,这种苗头已经产生并积累很久了!
这是由于能及早识别和发现苗头,却不予以及早识别和严加防范的缘故。
西晋时期,有一位典型的人物,当他被押上囚车的时候,还没有彻悟,并叹息道:“这些奴才是想图我的家产啊!”
押他的人答道:“知道是家财害了你,为何不早点把它散发掉!”
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西晋时期权臣石崇终是死在了炫富之下,还连累了他家老少15口人,均被杀害。
原生家庭之崛起篇:始于人品,止于终老。
石崇生于西晋青州,小名齐奴,是西晋开国元勋石苞的小儿子,据不完全排行,排名老六。
石苞是建安年间南皮县的一个小官,任“给农司马”,这个职位我理解就是“弼马温”,因为在《三国演义》中,吉平叛乱失败,魏明帝派内侍郭玄信去南平选拔人才,当地司马把石苞、邓艾两位给农司马推荐给他。
路上,郭玄信通过与这二位的交流,得出一个结论,他说:“凭你们二位的才学,将来都会官至卿相。”
石苞听了,只淡淡地回应道:“大人您过奖了,我们只不过是赶车的,哪有卿相之命。”其实石苞不仅有*治才华,还是建安时期少有的美男子。
石苞的低调内敛深得玄信赏识,准备回去把他们推荐给魏明帝,可惜机不逢时,曹魏*权此时正值动乱,二人的职位也就暂时被搁浅了下来,石苞只得在邺城以卖铁换生存。
后来邺城市长赵元儒通过别人介绍,专程来拜访石苞,赵元儒很有识人之才,几番攀谈下来,便断定石苞有宰相的器量,应在皇帝身边辅佐。
石苞的名声由此传播开来,但朝中依然没有重用他。
为了生存,石苞只得求吏部侍郎许允:“许公啊,您看不行给我在偏远地区谋个小官的当当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光等着画大饼,也不管饱啊。”
许允当时听了,还是觉得可惜了说道:“您和我才能不相上下,不是为兄给你画饼,您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这就给您推荐给朝廷。你等着。”
石苞于是又相信了,这一等,他又继续在邺城卖铁为生。
不知为何,前面这些官员,都只说不做,直到青龙年间(年-年),司马懿偶遇了石苞,此时司马懿是魏明帝的辅*大臣,这一次石苞终于碰上了一个不画大饼的。
司马懿当时在朝中说话是有分量的,他也认可石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见是金子迟早会发光。
石苞被任命为尚书郎,他在这个位置上一下子崛起了,继而又担任中护*司马师的司马。后又任邺城典农中郎将。
当时宗室曹爽专*,出入堪比皇帝,别人敢怒不敢言,只有石苞不畏权势,频频上奏。
石苞的仗义执言受到朝中很多人的赞许,但也因此石苞的职位明升暗降,他多次被调任东莱太守和琅邪太守、以及徐州刺史。
说白了就是:你小子,给我离远点。
关于这一段,我考虑石苞是司马懿的人,他的言行应该是司马懿私下授意过的,就是为了给曹魏家族积攒够了把柄,最后起兵叛变。
司马懿果然在年,趁曹爽陪同魏明帝离洛阳至高平陵祭陵时,发动了*变。此后司马懿控制了洛阳的*事*权,曹魏家族成为傀儡。
石苞从此开启了他跟随司马家族南征北战的*事生涯,司马懿于年病逝,但此时他已为司马家族打下了基础。
司马昭即位为晋王,为了巩固*权,司马昭亲率各部南征北战,其中石苞跟随其后,智勇双全,屡立战功。公元年,石苞先后升任征东大将*、和骠骑将*。
年司马昭逝世,其子司马炎即位,此时石苞与陈骞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劝司马炎进位称帝。
经过司马炎的点头默许,石苞作为中间人,找到魏元帝开始PUA:“今夕不同往日,主公您应该识时务,保命要紧啊。不如您主动把帝位禅让给司马炎,您还能落得全身而退。”
魏元帝曹奂不得不把帝位让出来,司马炎正式创立了西晋*权,石苞为大司马,乐陵郡公,还加了侍中的散职,一时间权倾朝野。
这就是石崇父辈的晋升之路,按说是相当不容易的,辅佐帝王上位后,石苞依然兢兢业业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上,但是就有这样一些人,自己没甚本事,还气人有笑人无,整天就喜欢挑拨离间。
石苞后来被派去镇守淮北,而淮北监*王琛就是这么一位角色,监*监*,他不监督*事,天天琢磨人。
他不仅派人在民间散布童谣说:“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还亲自密报石苞与东吴通讯卖国。
司马炎接到密报后,再一想起此前的确有占卜师夜观天象说:“南方有大兵起”,更加疑惑。
而石苞和司马炎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东吴要大举进攻的消息,石苞作为镇守将*,自然要发动*事,筑垒防御。
石苞的行动引起了司马炎的恐慌,加之当时召石苞的大儿子石乔进京面圣,却迟迟不见。司马炎当即认定石苞要反,于是暗自派人发兵镇压石苞。
石苞得知消息后,启用了金蝉脱壳的计策,独自离开*队,到都亭待罪。
此时司马炎这才相信石苞没有反。而石苞并没有以德报怨,反而认为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到位,才导致帝王误会。
此后在郭廙上书力挺下,司马炎顺势而为,恢复了石苞的职位,官拜司徒。石苞在自己的岗位上又兢兢业业坚守了若干年,最后于年病逝。
司马炎很敬重在司马家族,历经了三朝的老臣石苞。他亲自在朝堂上为其举行哀悼仪式,这相当于现在的降半旗规格吧。
可见石苞在世时,人品与德行多么受人爱戴。司马炎还赠送了大量的随葬品,并亲自送灵柩到东掖门外。谥号武公。
武公石苞,给石家开了个好头,如果石家后代都能以父亲的德行为准绳,一直善始下去,必会得到善终。
然而石苞的后代却应了一句老话:富不过三代。也就是说:万物都遵循盛极必反的规律,只要我们脚踏实地,肯努力,不怕路长,早晚会成功。
反之,富裕的人如果不努力,那只会坐吃山空。世人多有炫富的劣根性,一旦有了钱之后,如果人品堪忧,就会表现得张扬自大,唯我独尊甚至是欺负弱小。
这种为富不仁之辈,富贵是多不长久的,因为,他们无福承受金钱之重。
败家之子石崇,从青年才俊到腐朽堕落的炫富之殇。
作为石家的第六子石崇,并没有受到父亲的荫蔽,因为在石苞临终前,把财产分给了几个儿子,唯独没有分给石崇,当石崇的母亲为其求情时,石苞这样说:“此儿虽小,后能自得。”
石崇后来果然聪明好学,并在年参与伐吴立功,外加有其父的荫庇,一度从修武县领升至*门郎。
后因哥哥石统得罪了司马懿的第七子扶风王司马俊而受到连累。
朝中司马俊的人,打算弹劾石统,晋武帝当时为了给司马俊颜面,严惩了石统,而后又放了石统。在此期间石家人应该全家上朝拜谢,石崇却称病未到。
司马俊又把石崇的罪过加注在石统身上,石崇得知后,主动上朝向武帝辩白,武帝非常欣赏石崇的才华,不仅赦免了石统,还给石崇升为散骑常侍、侍中。
石崇受到武帝赏识,还是很渴望有一番建树的。但不久后晋武帝驾崩,晋惠帝继位。这位与英国查尔斯三世有一拼的太子,在太子位上等了二十多年才继承大统,但他为太子是的口碑却并不好。
他的辅*大臣杨骏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就是效仿魏明帝继位时的*策,给大臣们加官进爵,收买人心。
石崇此时颇有其父风范,他和另一位大臣散骑侍郎何攀,直言进谏:“陛下继承大业就遍施奖赏,并且这奖励比开国之初,各位元老的奖励还丰厚,岂不是本末倒置?
这以后大臣们都避重就轻,开始躺平,岂不是纵容了一些本来就摆烂的人?只要世袭爵位,以后就有晋升的机会,那以后人人都是公爵了。”
晋惠帝却并没有采纳他俩的建议,一意孤行。不仅如此,这样的人搁在皇帝身边总觉得在监督自己,岂不碍眼?
于是就把他调任南中郎将、荆州刺史。总之离得越远越好,晋惠帝眼不见心不烦。
石崇在南方为官时,还有一个极其帅气的称号:鹰扬将*。于是就有人为了讨好他,送了他一只雏鸩鸟。
大家别小看这鸟,它生长在岭南地区,体型比鹰还大些,最重要的是,此鸟以羽毛和粪便产生剧*而闻名。
原来这种鸟的生长习性是居于阴冷地带,喜食*物,比如*蛇就是它们最爱的食物,久而久之自身也就成为了*物。
因此这种鸟类不允许过长江以北,而石崇把它转手送给了后*将*王恺,王恺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在朝中很是得势,大有横着走的姿势。
他得到此鸟后把它带回了朝中抚养,这可是违背了*令的,但晋惠帝忌惮王恺的权势,赦免了王恺和石崇的过失。此后石崇更加肆无忌惮。
石崇就是从这时期,心里发生了变化。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惠帝既然无底线,那我石崇又何必守节操?
石崇此后在任上,开始了他为所欲为的疯狂敛财行为。石崇在任荆州刺史的时候,疯狂地抢劫往来富商的财物,这算是他发家的第一桶金。
但石崇的行为,民不反官不纠,他不仅没受到惩戒,反而升职为大司农,这大司农可是当时西晋地方的最高财*长官,类似现在的税务官,专门为国家地方征收赋税。
但是石崇屁股没坐稳,就擅离职守,便与这个肥差失之交臂。当时西晋的君王惠帝也昏庸无能,一任石崇反复被罢官复职,后出任征虏将*,假节、监徐州诸*事,镇守下邳。
这种没有原则的君主,自然不会带出有原则的将*。石崇在疯狂炫富的路上,一路狂奔。
与宗室外戚炫富斗法,聪明反被聪明误。
石崇之所以出名,一不是因为“他的爸爸是石苞”,二也不是因为他对西晋有什么*治建树;而是缘于他与晋惠帝的舅爷王恺的斗富经历。
石崇自从富可敌国之后,玩开了高档会所那一套,他家的卫生间建得极其高大上,不仅四壁金碧辉煌,且门口还侧立着数十位侍女,每当有客人如厕,这些侍女会先帮客人净手、香体,也就是给客人手脸洗净后,涂上各种香膏。如厕完毕,还会给客人换上新衣,完全没有异味后,方可回座继续用席。
王恺自恃是晋武帝的舅舅,文明皇后的亲弟弟,相当看不惯石崇如此小资,常常与之暗自较量。
据说王恺命下人用麦芽糖水刷锅,石崇知道后,就把蜡烛当柴烧;
王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紫毯”铺路,石崇便做五十里的锦步障丈地。
王恺用各种珍贵的药材、石料脂涂壁,石崇便用名贵的稀有香料活成泥浆刷墙。
两人这一来二去,斗得不亦乐乎。得知此事的晋武帝,不仅没有帮他们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反而参与其中,他暗中帮助自己的舅舅王恺,送给王凯一株珊瑚树,王恺拿与石崇炫耀,石崇光剩呵呵了,呵呵完举起铁如意就把高二尺的珊瑚树给砍得粉碎。
王恺当时目瞪口呆,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啊,没想到石崇吹吹手上的粉末说:“别怕,我赔给你就是了。”
说着命侍从取来六七株高三四尺的珊瑚树,个个光洁耀眼,世间稀有。王恺见之拂袖而去。
除了珊瑚树,石崇与王恺处处较量。
王恺家最著名的是他的爱宠神牛,名叫八百里驳,牛蹄、牛角经常磨得晶莹发亮。而石崇家的牛,看起来就普通了许多,体型大小精气神都逊了一筹,但是每每二人一同骑牛出游,石崇家的牛总是比王恺的牛跑得快,这让王凯很吃惊。
在宴请客人时,石崇家的食材也胜过王恺府邸,古代没有高压锅,因此豆粥最为难煮,但是这在石崇家里,却不叫事。每次石崇只要吩咐下去,一会的功夫一碗热腾腾的绿豆粥就能端上来。
古代在种植技术上也没有大棚,但王恺发现,石崇家即便在数九寒冬,也经常有翠绿的韭菜沫,这些不显山露水的炫富,更是让王恺想破脑袋夜想不明白。
终于有一天王恺买通了石崇的家奴,这才得以揭开这其中的奥秘。
原来豆粥是用提前加工成的熟豆粉末制成,客人一到,先煮好白粥,再将豆末投放进去就成豆粥了。
韭菜是将韭菜根捣碎后掺在麦苗里。
牛车总是跑得快,是因为驾牛者的技术好,对牛不加控制,让它撒开欢儿跑。”
于是,王恺仿效着做,遂与石崇势均力敌。
诸如此类的炫富事件,在二人之间数不胜数,一时间在西晋上层形成了一股攀比风,一道道刺伤平民百姓的白色剑光,明晃晃的刺进每个人的心窝。
人都有仇富心理,尤其当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之时,这种赤裸裸的炫富行为,无异于慢性自杀,很多老百姓心里想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为搏美人一笑,不惜重金打造别墅,最终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最终令石崇失去一切的,不是他物,正是“酒色财气”里排在第二位的“色”。
石崇如此富有,按说身边不缺如花美眷,但一个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就特别渴望尝尝野味珍馐。
绿珠,就是石崇饮食男女概念中的“珍馐”,石崇在广西一带做采访史时,偶遇民间采珠女绿珠,见后惊为天人,据说绿珠生的恍若天仙、妩媚动人,又擅长吹笛,可曲意承欢。以清冷的姿态赢得石崇的怜爱。
石崇以珍珠十斛得到了绿珠。绿珠随石崇远嫁,离开家乡后,很是思念亲人。因而常抑郁寡欢,石崇为博取美人欢颜,特意命人在河南金谷涧建了一所别院,名为“金谷园”。
园子根据当地地势,建得高低错落,水流潺潺,鸟鸣幽村,鱼跃荷塘。
石崇用绢绸茶叶、铜铁器等派人去南洋群岛换回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宛如宫殿。
宫殿的装潢,完全是绿珠家乡的珍宝铺陈而成,这一次石崇以为能博取绿珠的满意,绿珠却深知这不过是石崇与王恺又一炫富的手段而已。
但绿珠还是感叹石崇对她的宠爱,从此石崇每每在金谷园宴请宾客,绿珠便应邀出来吹笛唱曲,这种仙境配仙女的境界,让多少文人骚客、纨绔子弟为绿珠而倾倒。
石崇一度依附朝中重臣贾谧,后来贾谧犯事被杀,石崇也被罢了官。失去官职对石崇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他反而过起了自在逍遥的生活。
但此时炫富后遗症发生了,当时赵王司马轮专权,石崇有一不省心的外甥叫欧阳健,他与司马伦结了梁子,而司马伦手下一名叫孙秀的一直觊觎绿珠的美色。
为此,孙秀一得知石崇失势,便肆无忌惮的派人上门讨要绿珠。石崇假装不知来意,让孙秀的人随便挑选其他姬妾,但孙秀只要绿珠,石崇勃然大怒:“绿珠是我所爱,你们妄想得到。”
使者说:“君侯博古通今,还请三思。”此话是暗示石崇今非昔比,应审时度势。但石崇在绿珠的问题上拒不退让。于是孙秀回去怂恿赵王杀石崇。
为一个女人,动用*队杀石崇,值得吗?
值得!
石崇并非只有绿珠,他名下所有的财产、珍宝、别墅、美人,均是赵王杀人的筹码。
但被财富冲昏了头脑的石崇,在赵王上门捉拿他时,还妄想自己能用财富买通押解官,但是石崇忘记了,只要他一死,他的财富将全被瓜分,又岂止区区贿赂。
石崇面对绿珠时,还不忘商人交换的本色,他对绿珠说:“如今我因你获罪......”他还未说完,绿珠便流泪发誓:“愿效死于君前”,说完坠楼而亡。
石崇面对绿珠的死,恍然大悟,他并未想让绿珠一命偿一命,但绿珠却是个有气节的女子,自绝于君前。
随后,石崇一家老少十五口被押上囚车,在囚车上,石崇依然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对押解他的人说:“这些人,还不是为了贪我的钱财!”
押他的人说:“你既然知道人为财死,为什么不早些把家财散了,做点好事?”
总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自此,石崇终于用巨额财富,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石崇该是其父石苞最看中的儿子之一,因此才没有把家产分给他,石苞对石崇应该是充满了信心。
从石崇的早年科考、为官的经历也可以看出,他天赋秉异,总能轻松地化解危情。如果石崇能有其父的忠良风范,想必在西晋也会功成名就,有一番作为。
可惜此人太擅于耍小聪明,劫富不济贫,恶事做尽,据说为了劝人喝酒,还弑杀美人,简直无恶不作、还高调炫富。最终把自己推向了全民的对立面。
《书经》上有句话说得好:“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是春秋时期大臣魏绛谢绝了晋悼公的分赠时,对主公的一句劝谏。
石崇过于狂妄自大,最后导致杀身之祸,实属现世现报。
而石崇和押解官最后的对话,正应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是千古流芳还是走上断头台,都是石崇自己的选择,而这选择决定了他的生死。